在大约九个月前,这公众号发表了关于抵制清华大学之行动呼吁。当时所说的是这篇文章年年校庆期间都要发,年年都会有新的东西。现在看来,用不了一年,就又到了拿出这篇文章的时候了。
在这篇文章发出后不久,就发生了清华大学军训期间领导老师用激光笔直射学生眼睛的骇人事件。随后,关于收费进校,关于火灾,乃至如今关于校方包庇罪犯的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再到后来开始听说校方已经着手准备对将这丑闻通报出来的吹哨人问责了。清华人对这些事情是早有预料的,甚至到了麻木的程度;这座学校每年丑闻不断本是正常,如果什么时候突然改邪归正,才是天塌下来程度的大事。大家早已习惯了,每当丑闻发生,便会唤醒回忆声讨几句,等到风头过去,又仿佛将什么都忘记了。以至于当有人说学校的不是时,倒开始有人站出来为学校摇旗呐喊了——
有人说,Rita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人家,从未体会过贫苦的小镇做题家进入清华的艰难,才敢妄称清华的不是。
有人说,Rita是存心想破坏清华,有意罗织罪名,加害于无辜的校领导。
有人认为,校领导的灵魂比天使更圣洁,校领导的作为比烈士更英勇。有人认为,清华的声名高于学生的生命,清华的前景高于学生的前程。有人说,学生哪有那么清白,受害者哪有那么无辜——在巴士底,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他说的主语恰恰相反,他说的是——
“难道这当权者的鲜血真的这么干净吗?”
记忆是惯于欺瞒的。每个来到清华的人都不可避免地面临这样的命运:他将不得不在这样的校园里待上至少四年,而在这四年间将面临来自校方的诸多恶行,被非人地对待,被期待着异化为不具备人的价值的单纯的工具。他会发现他从小受到清华对外宣传的蒙骗而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不过是一座大号的职高——我身边没有接受过完整大学教育的朋友在看到清华的诸作为时感叹“这些事情不应该只会发生在废弛的职高吗(没有歧视职业教育的意思,一些职高做得比清华更好)”,他会发现控制着这座校园运行的校领导毫无担当毫无作为却只会自我吹嘘,他会发现学校期待他成为的东西同他希望自己成为的真正的人格格不入。他从不会想要面临如此灰暗的前程,他想要享受校园生活,想要成为大写的人,想要追求积极向上,而这恰恰是清华所不容许的。于是,他的认知就会错位,就会想要将清华之恶隐藏于意识之海的深处,想要维护清华之于他的正当性。所以,我充分理解每一个试图为清华之恶辩解、为之呐喊欢呼的人;为清华辩解就如同为他自己被清华所浪费和耽误的青春辩解。这便是斯德哥尔摩的根源。
可是,记忆是不会被真正消除的。它会被压入潜意识,无论是被自己还是被学校的强权,然后成为人格难以磨灭的一部分。清华所做的每一件丑事,都会被永久地镌刻进每一个人的记忆中,成为其性格,成为其对清华的失望的根源。清华通过对内压迫对外蒙骗的手段吸引了一代代人的进入,将其恶劣的一面印刻进一代代人心中,再将其释出,终有一天,清华之恶将昭然于天下,这就是清华的建筑自发崩塌之时。
Rita小时,家境确实算不得贫困。在2010年代,家庭月收入大概有两千元,比许多徘徊于温饱边缘的人要好得多。即使如此,Rita也是怀着期待来到清华园的,幻想着清华是教育的圣地,是育人的乐园。虽说这种经济基础的我不敢妄言贫苦人家的孩子的感受,我想他们也会将清华视作改变命运的机遇。我想,宣称着贫苦人家就不会抱怨清华的人的逻辑大概是,清华是这群人拼死拼活才能考上的,对他们来说能有学上就很不错,居然还敢挑三拣四?可是呢,面对着期盼将清华能带来成长、改变命运的众多学子,清华的校领导居然毫不惭愧地将这样的东西摆在他们眼前,说着“嗟,来食!”,命令着爱要不要不然滚,对十年寒窗方才至此的学子来说岂不是天大的羞辱?反倒是某些生来就掌握着社会资源的人,这家不好就可以换下一家,全球两百多个国家任君选择,对他们来说倒没有什么抱怨清华的道理。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充分怀疑家庭出身论者自身的成分了。
关于清华办学之理念,今日做菜时,倒是想出了另一个比方。办学就如同蒸煮一锅大米,上好的厨师追求每个米粒都能饱满晶莹(学生获得良好发展),中庸的厨师追求米饭能让吃下去的人觉得可口(利于国家进步),而清华的校领导所追求的,则唯独电饭煲不要冒烟爆炸一条。而他们为达成此目的的手段,居然不是检查电路是否有短路,而是在闻到电线的焦糊味时堵住鼻子,开大通风。前文说清华无非是大号职高,实则不然;清华的教育虽然也与职业教育并无不同,无非是将某些工作的技能教会给学生作为最高追求,但职高尚且会关心学生的健康成长——Rita的双亲便是职业教育的从业者——而清华则断无半点此心。清华在学生身上的期待,除了将其变为工具——宣扬自己功绩并为自己招徕更多嘉奖的工具,为自己减轻负担的工具,让校领导能够每日提前下班不将烦恼留给第二天的工具——之外,别无所求。
将人变成工具,这就是清华教育的基本立足点。工具是没有生命的,是不值得珍惜的;工具的价值是可以轻易衡量的,工具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在这一公理体系下,清华的所有作为就都可以理解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邱勇、陈吉宁、或是其他什么人上任开始的,还是更早,还是从建立之初就是如此了呢?如果不可考,那么姑且还是不要悲观地认为好时代从未到来过会让人好受一些。邱勇曾说,建校百年的清华时刻呈现出新的气象,这便是新气象的集中体现罢。既然这气象是从某日开始盘踞,也许就会有消散之时。Rita曾寄希望于校领导的良心发现;当Rita离开时,也有人是这样劝慰Rita的,说此事会成为校领导反思的素材;Rita当时丝毫没有相信,而如今更是庆幸于那时的清醒。世上绝无寄希望于这些人的仁慈的道理,世上绝无要受害者保持沉默的道理,世上绝无要受害者遗忘和原谅的道理。世上只有一种道理,即加害者将付出代价,受害者将得到补偿,除此之外,绝无其他。
寄希望于施暴者的良心发现绝无可能,便只有主动起身革命一条道路。当众人心已死绝,对清华失去一切希望时,清华自然也将失去其名不副实的光辉。可是这一天到来地太慢了,望不到头,在此之前将会有数不清的人因清华而失去获得更好的发展的可能,成为清华的牺牲品。所以,请大家起来罢,这是我恒久的恳求,我的双膝早已跪在地上,面向着清华的受害者,呼喊着站起身来,向清华一推就倒的建筑施以重拳。而我亦准备再蹲个大约十次的监牢,在所不惜,义不容辞。